俞自锋父母亲健在的时候,为了避免触及伤心的过去,兄弟姐妹最禁讳和父母亲讨论俞自锋事件,更不可能向父母亲建议前往台湾了解真相。作为小辈的我和妹妹,心有余而力不足,解脱不了他们的悲痛。唯一能够做的是搞好我们的学业,希望能以好的成绩报答父母,安慰他们。
我高中毕业后,曾经向兄姐表示要去台湾深造的意愿,他们断然不同意,而且直说:“死了一位,爸妈担心你会遇到不幸的事”。我尊重他们的意见,改读一项英国的课程。很幸运的,我成功考取英国专业文凭,父母亲算有了一点安慰。妹妹也不负所望,进入师范学院成全父母的心愿:当起为人师表一职。
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加上我是第一个获悉俞自锋死亡消息的家属成员,对事件发生过程可说比其他成员更加了解;我时常都在想去台湾寻找我二哥的葬身之地,上香点烛拜祭他。
政治大学(俞自锋母校)前门。往左方向走,沿着山路的台阶就能到达山顶指南宫,慢慢的走也要50分钟。
寻找葬身之地:第一波
我於1979年11月前往台湾跟进俞自锋死亡事件,那年是俞自锋逝世16周年。我去过政治大学和侨务委员会查询,也和俞自锋当时任职报界的一位新闻学系同学一起用餐,但是都没法获知我二哥埋葬地点。返回马来亚后也拜访一位俞自锋生前同住在政治大学宿舍703室的室友(他比俞自锋早一年进政大),也无从得知埋葬处。
值得一提的是,我见过的两位政大校友都说俞自锋是为了女同学不喜欢他而自寻短见。他们的交代和台湾当时的新闻报导无异。这种现象符合当时台湾社会客观环境的需要,也反映了那个时代中华民国台湾社会的一般状况:那时候台湾是处于《戒严时期》,言论自由受到普遍限制,在戒严令下,人民的声音受到限制,只能听从统一的声音,不能有任何异议之声。那时候的报纸就是联合报,中国时报、中央日报等。台湾的〈戒严时期〉是从1949年5月19日到1987年7月15日,共实施了38年56天。
那年(1979)我乘坐公车前往指南宫,走进入口处,可以看到两旁设有摊位,摆卖各种纪念品、小食、随身用品。我沿着往指南宫的阶级而上。在接近指南宫前段阶级的角落,有一个摊子摆卖拜拜香烛之类的用品。卖者是一位老太太。我问她是否记得有关十多年前一位马来亚留台生跳崖事件。她想了一阵子,拉着我的手,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围墙边,指着下边。我往下看,高度约3、4米,地上长满矮树,没有岩石。这情景和当时的新闻报道有很大的差距,我半信半疑。我买了香,对着那方向拜拜,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下。
据知俞自锋大一学期的成绩相当好,死前还计划8月初去高雄参观工厂。据悉俞自锋死前没有任何异常举止。他在台湾求学只不过10个月左右,难以想象他会为了一位女生不喜欢他而“跳崖自杀”。
了解到台湾当时是处於《戒严时期》,言论自由受到法令的约束,我不得不接受这个“统一声音”,这是不得已的。我没有其他选择,只好把寻找俞自锋埋葬处搁置一边。
托梦家姐 应该是天意吧:2012年的清明节,家人在拜祭俞自锋时,有谈起50周年俞自锋忌日追思纪念。49年来家中没有成员曾梦过亡者俞自锋。真是不可思议,拜祭一个月多后,俞自锋托梦家姐。据家姐说“他(俞自锋)一身白长衣深蓝长裤,两人一见面,互相拥抱放声大哭。…… ”。以下是他俩以海南方言的对话(‘侬’是‘我’的意思): 姐:自锋啊!你去哪了?这么久没见到你? 弟:侬在台湾啦! 姐:爸爸妈妈都过世了,你知吗? 弟:哦! 姐:你做么样? 弟:侬想回去槟城走一趟 ……
家姐惊醒过来,原来是一场梦。这个梦来得很巧合:来年就是俞自锋逝世50周年。俞自锋的灵魂在亲人的梦中出现必定有所嘱托。它唤起家人的关注也改变了我们几十年的思维:俞自锋的死可是不是一件冤案?家属决定:深入探索俞自锋死亡的真相。 真相只有一个,它早应该在死亡事件发生后的近期内呈现,但实事并非如此。没有真相,当局的“自杀身亡”论无法令人口服心服、没有真相,亡者无法安息、没有真相,留台生的人身安全哪有得到保障、没有真相,俞自锋护照上书明的文 句 : “ …… and to afford the bearer such assistance and protection as may be necessary.”将传为国际笑柄。
由于事件发生的时间已近半个世纪,情绪就不易激动。相对的此刻父母也不在人世,无需顾虑情激。家属决定先寻找俞自锋的坟墓,有了着落后,再查其死亡原因。这一代发生的事件应该由这一代成员去解决,尤其是无证无据的“自杀身亡”论这一回事。
在探索过程中,我们不会,也不需要情绪化来处理面对的问题,而是讲道理、论逻辑及以开明的态度探索问题。毕竟事件发生已近50年,我们会客观的深入探讨与了解事件何以发生、当局如何处理,才做一个总结,回应俞自锋托梦家姐的期待。
寻找葬身之地:第二波 2013年适逢俞自锋逝世50周年,我於是年5月(也就是托梦后隔年)前往台湾,再尝试寻找俞自锋葬身之地。
5月30日我前往侨委会,当职员问起俞自锋事件时,一种莫名奇妙的感触涌上心头,我忽然放声大哭,应该把办公室里的职员吓坏了,我感到很失礼。等情绪稳定后我们总算把话题讲完。
接着我就去政治大学,想知道1960年代的学生宿舍地理位置。今天的政大和60年代的政大已经不可能再作一个比较,不论是在硬体(校舍、设备规模)或软体(师资、课程、学生方面),进展的差距太大了。以前的学生宿舍已经被新的建筑取代了。我面向旧的学生宿舍拜拜,表示对俞自锋的思念。
那一天,2013年6月1日,我来到了政治大学,刚好遇到校方举行毕业典礼。校园内喜气洋洋,一群群的毕业生在校园内兴高彩烈的欢跳、拍照。当我把这个镜头录下时,一种特别的感触涌现在脑海中:51年前我目送自锋从槟城飞来这所大学深造。起飞前的那一刻他鼓励我用功读书,四年后赴台深造并参加他的大学毕业典礼。然而毕业生群里却没有他的踪影!
离开政治大学,我乘坐公车直往指南宫。沿着阶级走,经过当年(1979)那位卖香烛老太太的摊子旁,我站了一阵子,凝视围墙下的景象,拜拜。再往上走就到了指南宫殿堂。我请教管理员有关求签问事程序,很快的,也很顺利的,我拿到了签,便请师父解读。不知何故,当师父问我想求问什么,我一时又失控,在众人面前放声大哭;等我情绪稳定下来后,师父开始解析签的涵意。他说这是一个好签,哥哥现在很得意,过着无忧无虑日子,叫我免伤神。
循死亡之路走一趟 这一趟,我来台湾前,途经槟城檀香寺,到该寺向俞自锋灵位拜拜,告诉他我正在去台湾的途中,抵台后希望能“相遇”。
5月31日,我再次来到了政治大学正门门口。为了体验俞自锋当时可能走的‘死亡之路’(他当时是寄宿在大学内的学生宿舍703室),我从政大校门门口往右一直步行往指南宫的山脚。启程前我燃起一根从槟城檀香寺带来的檀香,喃喃低语:《二哥,我到了台北,希望能相遇》。我手持燃着的檀香,沿着石阶爬上去。沿山路而上,可以看到凉亭、石凳和石桌,供游客休息;也有农耕地。慢慢的走,也要50分钟才到达山顶,指南宫就在眼前。
左图:站在阶梯平台,仰头望上就是指南宫殿堂。右图:站在阶梯高处,往下看可以远望台北市,《101高楼》也呈现眼前。
指南宫是儒、释、道三教同体的信仰胜地。近山脚而上的这段石阶步道,两旁的石雕灯亭,古朴大方,是日治时期信众奉献的(1895到1945年台湾被日本统治,史称“日治时期”),捐助者多来自永乐町、大平町,也就是现在的大稻埕区,正是那个年代商业非常发达的区域。 步道两旁的大树中,最珍贵难得的是壮硕的竹柏,属裸子植物,非常古老。
指南宫俗称仙宫庙,位於台北市文山区木栅东郊指南山麓,近邻国立政治大学及木栅动物园。众人对指南宫的地理环境、自然生态及人文气息等方面,莫不大加赞叹,咸认为应属:《天下第一灵山》。
在抵达指南宫就地休息。一只蜻蜓停在我脚下的阶梯,共飞换了三个不同的位置。
蜻蜓飞来的涵义 来到了指南宫,我坐在宫旁的阶梯上休息,全神凝望着檀香冒起的白烟,偶尔观望一边,突然发现一只蜻蜓停在我脚下的阶梯,我不知道它来了多久,从发现它到它飞离,共飞换了三个不同的位置,好像特意的唤起我的注意。从录像纪录来推测,我预计它在阶梯停留最少也有20分钟。其间还有两只蝴蝶,一黄一白,在我面前飞过,这种情景又是如何解读呢? 我想起来了,应该是这样吧:《我和二哥相遇在台湾》。这一机遇,应验了我在槟城檀香寺以及我在政大门口时的内心意愿,同时也确认了俞自锋托梦家姐时对家姐说他在台湾的话语。
一对蝴蝶可以解读是俞自锋的“太太和女儿”,这应验了早一天师父解签时提起俞自锋“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呀!蜻蜓和蝴蝶呈现在我面前应该是一件喜闻乐见的好事,好像是暗示我:俞自锋葬身之地应该在不远处。
这一趟虽然我还无法找到俞自锋葬身之地,但是却有了一点小突破:感觉到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在指引我、鼓励我,这加强了我的信心。
两句话:《處處認清環境、刻刻充實自己》来源:俞自锋1961年钟灵中学高中毕业特刊感言。小图是槟城钟灵中学
寻找葬身之地:第三波 在俞自锋1961年钟灵中学高中毕业特刊内,他写了这样一句感言:《处处认清环境、刻刻充实自己》。我虽然对找不到俞自锋葬身地感到很失望,但他那两句感言给我一个启示:《尽管失望、切莫绝望》。我认清了面对的环境,充实了自己。我和兄弟姐妹再次深入探讨整个事件,重翻所有的文件,搜索相关的资料。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线索是当年的新闻报导:“ …… 死者的遗体已由其就读学校移往极乐殡仪馆。”我们并随即立案继续努力探索俞自锋死亡的真相,落实俞自锋托梦家姐的诉愿。
尽管失望、切莫绝望 我们很理解,因年代久远,负责安葬事宜的侨委会无法给予协助或指引,唯家属并没放弃寻找俞自锋埋葬地的心愿。
我也不知道为何我这么坚持、这么固执:34年前办不到的事,难道50年后就可以办到吗?其实,经过寻找葬身地第二波后,我很有信心会有奇迹出现:毕竟1979年的台湾(当时是《戒严时期》)和2013年的台湾(现在是民主开放时代),论政、经、文、教、科都有很大的差别,加上善用近代科技,俞自锋埋葬处会水落石出的一天!
埋葬墓地:六张犁 经过几许的探索,我们不能再守株待兔。我们选择了另外一个渠道(第二渠道),同时也选定了一个特别的日期:俞自锋逝世50周年忌日,也就是2013年7月26日。当天,我们向第二渠道求助。这真是一个好时辰:天时、地利、人和皆备。第二渠道很快就回复,告知俞自锋埋葬的地方,虽然坟墓真正地点无法确定。
应该是天意吧,9月尾第二渠道告知我们,亡者俞自锋坟墓真正位置已寻获。这肯定不是一场梦吧!俞自锋埋葬地是真的找到了,只是家属还没有去到现场确认。
难忘的一刻 2013年10月31日我来到了墓园。在走上登山的阶途中,我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避免在墓前失礼,以表示对亡者的尊敬。
来到墓前,我的第一个动作是张开双手,伏在俞自锋的坟墓上,好久,好久。我的心情很平静,没有哭泣也没有流泪,真奇怪!之后上香拜祭。
墓海茫茫何处觅,因缘冥冥注定中;百般的期待,万千的惊喜。我们得到贵人的帮忙,终于实现了俞自锋家属50年来的期盼!
2013年10月31日 我首次来到了哥的墓前 感叹万分:不是说你离开槟城去台湾深造 四年后 我也可以去台湾 完成我的大学教育 同时也可以顺道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吗?怎么你却孤零零的躺在这里 整整半个世纪! 我献上第一支从槟城檀香寺带来的檀香是哥逝世50年96天后。从这一刻开始,他的神秘身亡真相得以慢慢的掀开。
自锋是於1963年7月26日凌晨5点50分被“发现”神秘身亡。家属两度赴台查询他的坟墓,不果。2013年9月他的坟墓奇迹般被寻获。一个月后(10月31日)家属首度来到其葬身之地上香点烛,圆了50年来的心愿。从这一刻开始,他的神秘“自杀”身亡真相得以慢慢的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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