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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自海日記》
難忘的一天 1963年七月廿六日 星期五 毋忘此日
1963年8月10日(二)(晴)
啊!回憶起七月廿十七日的日子,實在使我畏怕和一個永遠忘不了的日子。
七月廿七日下午四時左右,一位特派郵差,由淑才帶來我家。郵差遞給我一封電報,叫我簽名,還要捌角錢。拿了信,因為是父親的,不敢開取。後來母親急著要看其內容,迫我開來看。一看,裡面都是亞剌伯字,(1,2,3,4,5… )不懂看。一會,淑才叫我拿給他要。帶去瓊誼社,叫我拿去新裕成拿一本電話部;找來找去,也不知其內容。他叫我拿去電話局去詢問。其時,五點多,到車水路電話局去,問裡面一位人員,也不懂其內容,吩咐我去九層樓(政府大廈)電話總局查問。
乘車至到那邊。不知向那部門進,排回了一時,見停車亭邊有位著制服的局員,向前問(原來是剛才送信的)也不所知。他帶我上樓,在門處局員碰着一個服務人員局員帶我上樓在一個櫃裡有本小部子,又問我是否懂華語。上去後,裡面的部員有十人左右,一個坐在椅子上的公務員,又遞給我一封信,說是由臺灣寄來的(電報)因為還未開不知裡面內容。拿過 密碼部後,開始翻查。第一個字:貴… 接著… 子… 弟…自… 鋒…自… 殺… 啊,真是晴天霹靂,那時的我,不知此地是什麼地方,放聲哭著。裡面的人員都跑向前來,查明事由,問我,安慰我… 我哭著說:我的 brother committed suicide 。他們聽 brother 誤作 mother 。其中一個說,還有父親嗎?哥哥?我說我的哥哥 mati 了。死在那裡?在臺灣… 。
我要知道後來寫作什麼,便接著查,身… 亡… 詳… 情… 另… 告… 安… 葬… 事… 宜… 在…. 由… 僑… 委… 會… 辦… 理… 中… 政… 治… 大… 學… 校… 長… 劉… 季… 洪。我真不相信有這麼一回事,我真不相信我的雙眼。這可能不?不,自鋒還在人間。接著打開剛才領的一封電報。也是安慰的,由星馬留臺學生打的。啊!事實還是事實。下了樓,走出局外,剛才一位女職員安慰我的,停放其車,在路旁,叫我坐上,載我至 Hin bus 停車站乘車。
回到家中,已是萬家燈光了,一進門,媽問我什麼事,還是電話局沒有開?那時我想把祕密自受着。忙回答說當局沒有開。她叫我吃飯,而且還有一快雞腿呢。心裡的悲悶,怎樣吃得下呢?便答說肚子飽。休息一會,拿起華文課本(因為這幾天要考試)讀也讀不下,便上床睡覺。想來想去,翻來覆去,怎樣也睡不下。其時屋外的雨,打在屋頂上,香蕉葉上發出響亮的聲音,加上雷電的巨響,使我在這個二重奏中,無法入眠… 。
當晚十時陳時暘之女兒(亞金和亞寶)帶一位身著黃衣的郵差,把一封信交給我,又把一本密碼部子叫我查。我真不想讓第二人知道這個噩耗。怎知她急著要找,終於被她知道了一切。這張電報是由僑委會報知吾兄已臨葬。吾母此次知道是不好的消息。急著要知道。我騙她說我們不懂得找。她們去後,我哄騙媽說可能是自鋒打電報來說他已向當局要志西坐飛機。要叫志西去x x 地方拿機票。因為志西將要動身。因恐寄信太遲,最少要十多天。然而志西在過幾天要去了。等等。可是她一點也不信。
第二天一早(廿八日)她已叫志西來我家了,他問我怎樣一回事,我向他說:“你不能和我兄再見面了!” 他聽後還不信,我拿電報給他看。他說他不相信有這回事,又叫我換衣,下去再查看。可能我找或查錯呢?
去到政府大廈後,便上樓,要了一本密碼部。啊,事實還是事實吧,怎麼也瞞不了。他翻那本簿子,看了又看,開了又開,找了又找… 也是一樣。我們唯一的希望是應本簿子印錯了。回途中,志西說要去講給父親聽,因為這是身為父者應知的。我上樓(28A Ayer raja Rd.) 告訴父親,說志西有事談。下去後,遞給他翻譯的電訊看,他說:“志西,這樣啊!” 隨後上樓。我們也同上。告訴“紅毛婆”時,父親的眼淚直流也哭了起來,這是我生平第一次所看到的悲哀,痛苦。由志西講時後,便回家了。他載父親去後,我得走路去踏車;這時放大腳步走,可是覺得特別慢似的。等車似呼捱到半天,才有一輛來。而且司機駕得特別慢。
達到家時,悲傷,哭泣的氣氛,充滿整個家庭。啊!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一踏入門,父母親倆,倒在地上,在旁者有志西,婆婆,連仙之母及隔壁鄰居,大家都表同情。
約中午時份,父親的氣又重來了;看了心中又不時流下眼淚;他看見壁上的自鋒照片,像瘋了似的,跳著,喊著,想捉,口中又喊!幸得旁人捉住,不然可想而知。下午,母親似乎也瘋了,口中喊到:叫升旗山的叔父來;叫我去打電通知他。隔壁人士都相安來幫助,不然父母親可一去不回。父親一連昏了三、四次,母親一聽這噩耗關於其兒之消息也昏了一次。淑才下坡載了姐姐上來;她也哭啼啼,放下其剛出世一個多月的小女兒,也匆匆忙忙,說不出的悲傷。二姐由於月香的告訴,也哭啼啼的放下工回來。此時此地,滿屋裡更充滿了無限的呻吟,嘆息聲。更忙了志西兄,不顧其受傷的腳指,遲早的奔波,不也是為了我們嗎?這種捨己為人的精神,怎能叫我們[俞]家忘得呢!這個晚上,升旗山的伯父也來安慰,而且我,志西,二姐與他一道守著父親,怕他作出不好的事來。這一晚可說是我一生最少睡也是最悲哀的日子;第二天起身,本想不上學,可因為學校剛好考試,不得已去應試了。途中,昏昏亦睡,一想必遲到吧!怎知不是。經過冠麒家,令弟拿給我一封信,託我交與其級任汪開競先生。心中的痛苦,誰能曉得。也不開過一次口,呆似木雞似的進考場坐著,聽到四周圍都是哭泣聲,這成什麼考場。人家打噴啼,我以為家人大哭;也無心去作了。半途,想便急,忙交了卷,上廁所去。回來向事務處有否接到臺灣打來電報,他們說無;這使我得到阿Q安慰;回到家中,也是一陣哭啼聲。下午有人去問紅公,去叫大哥回家。“問什麼紅公”啊!他能曉得這麼一回事嗎。我們知識份子,是不會相信的。可是為了得到一點安慰,不得不去向偶像究問。這是一時的安慰吧。這一切的一切,到什麼時候才能解決呢?何況事實還是事實呢?啊!自鋒,你的死帶來我們無限的悲哀。如果你有靈的話,在九泉之下,聽到父母的嚎聲,也會覺悟吧。可是現在已經太遲了。你的死我們感到莫名其妙。你真是為了愛情的專一,而犧牲的偉大壯立的志願,這何等的悲鳴呀!
在你給我第一封信時,還鼓勵我而且還要為[俞]家爭一口氣。現在你的志願,就為了一點的情,而犧牲,適在不值得,可憐你呢。你的兩句話:處處認清環境,刻刻充實自己,還在我的腦海裡打滾呢。
啊!我的好哥哥,祝你安心的睡吧!嗚呼哀哉!嗚呼哀哉!
安睡吧!哥哥!